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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那不是艾莉娜鑄成的錯誤,但是麥德.克倫始終無法對她釋懷。他特別後悔自己當年對一個奇怪女學生的多管閒事,這讓他經常把善無善報之類的話語掛在嘴邊。打自認識並領養艾莉娜以來,他幾乎沒有正視過那個女孩的眼睛。

當她說她需要什麼、當她說她想要什麼、當她說她要說什麼,麥德.克倫只是佯裝忙碌的父親,並且闊氣的一面警告她不要太過分,一面回應她的需求。他想不到有什麼更壞的手段,儘管他總是想讓這個女孩得到最糟的報應。

或許是因為,艾莉娜已經得到了她應得的報應了。雖然麥德.克倫總會從女孩手上的傷疤想到這一點,但是他依然會因為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好了而不安、而心煩,彷彿這就是個漩渦。

「啊、啊……討厭的傢伙。」只要一想到這些,麥德.克倫就無法專注閱覽文件,不過他找到了治療這種問題的辦法,那就是看著窗外陽光糜爛的大好天氣,深深呼吸著夾雜有艾倫.索米亞常用的香水味的室內空氣。

除了因為找到辦法而改善了這種只要一想到那女孩就無法專心的情況外,還有更多的是由於那個女孩已經長大了,為此他的精神狀況終於好轉許多,而且麥德.克倫也正好碰上了亞洲投信的重要時機。

現在全世界都在對投資亞洲地區的國家產生不同程度的興趣,這年頭每個人都在討論今天要投資亞洲哪個國家的麥、明天要投資亞洲哪個國家的石泥、後天又要關注哪個地方的政治情況,那些投機客每天都在絞動腦汁。

亞洲就是一顆美得不只紅裡透白,而且形樣碩大的蘋果,它的果肉更是多汁飽滿,整顆果實富含的營養、水分都達到極致,極致的沒有半點是人們會想要捨棄而不去攝取的。任何人看到,都會想要狠狠地將她吃得一乾二淨,而不只是咬一口嚐嚐她的甜美。

噯,第三世界可就不一定這麼美了。

當麥德.克倫還是個小職員時,他以為他所居住的歐洲就已是個足以讓投信界感到最頭痛的地方了。雖然歐洲有著那些尚在起步而未見起色的共產國家可以投資,但是這些國家官員的態度既高傲不可攀,想法更是突破天際般的愚蠢。處理歐洲投信實在是個很棒的訓練場,真正能從中活著走出來的人沒幾個。

而當他接受公司升遷主管職位時,誰想得到第三世界更加棘手?歐洲起碼只是那些手段兇殘、跨足多界,但是仍然擁有理智的黑手黨與商業犯,第三世界卻到處都是拿著Ak步槍的猿人,他們封閉而淺短的眼光讓麥德.克倫大開眼界,從那至今他完全對第三世界的投信方案毫無信心,儘管自己曾經努力達成過不少,他也不會再對第三世界做任何投注計畫。

曾經會那麼拚死拚活地接受公司安排的各種方案,一切都是為了讓妻小有個安穩的日子。原本他並不在意有多少錢財,艾倫和他一樣也是個追求心靈更勝於有價生活的人,只是莎莉娜讓他理解到了社會的現實。

那是他第一次理解到,有另一個世界存在著。

一聲巴掌似的響聲打散了他的心思,驅使他按下手邊的按鈕:「麥德先生,艾莉娜小姐正在等您。」

「請她進來吧。」他用辦理公事、接洽客戶的口吻說著。應付這個女孩,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程序;一個既然收養了她就不得不跟從的程序,很多時候麥德.克倫都會暗自在心理向自己提出質疑,為什麼我必須要依循什麼狗屁程序?

為了搭配與同樓層間隔獨立而顯得獨特尊榮的室內環境,以紅褐色彩為重心的柚木門使用了叢綠的聚合門把,擺置在天花板緣與門兩側有三五步之遙的熱帶綠叢修飾著沉重的色彩。

在東方人講求對稱、穩重、互相呼應的空間概念下,特別產生了一種特別讓人難受的環境氛圍。在麥德看來,這空間太過寬敞,雖然擺放了與客戶接洽時能夠緩和氣氛的咖啡機跟輕薄的平板電視,但是實際上為了宣揚在位者之尊貴地位的空間設計不過就是在製造同等的壓迫感,不、根本有過而無不及吧。

麥德.克倫花了不少時間適應這個環境,他總覺得與其要這種擺出大架勢、大氣魄、大地主觀感的辦公室,還不如就以他以前看過的那些簡易小辦公室為形就好。他不喜歡這個過分寬敞的空間——雖然寬敞是為了避免狹隘,卻讓他有如身處無人之境,便覺得這也未免太過淒涼。

旋轉的門把與敞開的門,作動的機鍵與鑲回牆孔中的鎖。這些動作伴隨著輕輕敲打實心木板的聲音傳入投信企業亞洲區分公司副經理的耳裡,雖然這都以優雅而具備禮儀的動作與拿捏恰當的力度發生,對他來說卻還是相當刺耳。

「莎莉娜,妳考的如何?」這應該是以充滿父性的口吻提出的詢問,麥德的語氣卻活像是對著秘書詢問當前投信股市的情況一般。不過,艾莉娜反而覺得慶幸,她慶幸自己有機會被詢問考試的分數。

這讓她能夠像個常人,卻也讓麥德懷疑她的真實:「數學和中文都不太拿手,不過自然和社會我有信心可以拿高分。」

麥德只是沉著不耐煩的臉,作出類似慰勞秘書時的口吻:「恭喜妳啊。」

「接下來就是暑假了。」艾莉娜似乎是不自覺地用右手抓住了提著書包的左手臂,她緊緊的將上臂捏住,像是想要阻絕血液向下竄流似的。她繼續提道:「我的同學邀請我暑假去南邊渡假,呃、好像叫做合宿旅行。」

「那就去吧。」也形同在是告訴秘書該啟動下一個策略似的。不過他並不是想要刻意以這種口氣說這句話,因為他注意到她的動作了,所以這只是反射性地維持舊有的腔調。

「謝謝……那麼,我先回家了。」油亮柔順烏黑秀髮彷彿是在釋放某種香氣一般抖動著,讓艾莉娜隱藏在右側分線下那白皙姣好的月容看起來特別憔悴。

「不謝。」當麥德以一貫的口氣回應,而國三少女因此回過身去時,原本攫著筆的手卻重重拍在桌上,就像是在對她揮出憤怒的鐵拳。麥德直起身子,打開抽屜並且拿起一小罐藥物:「既然會痛就要說。」

這讓艾莉娜感到欣慰,不自覺地以醜陋的笑容表現出堅定的忍耐。她走上前接下麥德先生所給予的藥,並且用盡全力去記下麥德.克倫的體溫,然後抬起頭向他致謝。

儘管這同時也讓麥德.克倫感到荒唐,理性的發覺自己實在感性的無可救藥。他怎麼可能應該對一個殺過人的人釋出什麼憐憫之情?然而他發覺自己就是釋出了。

「都已經回到軌道上了……」他這麼理智的告訴自己,對於那輕輕闔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就好像從未轉動過的門投出無奈的眼神。麥德.克倫依舊在告訴自己:「雖然不是我的意願,起碼事情沒有變壞過。這個孩子已經成熟了,也沒有半點不尋常之處——她不是殺手了、不是莎莉娜了。」

「可是,我到底在擔心什麼?」他驚覺自己對於艾莉娜所產生的焦慮、不耐煩恐怕不只於收養了她、教育了她這些零碎的小事,不過既然這是個以讓上帝夏令勢必只能發生瑣碎小事的日子,他就不該在去深究那些。

因為就算他不知道自己擔心的是什麼,他還是能查覺那些恐怕不大美好的事實。麥德.克倫自從那日被血淋淋的槍擊畫面所震懾之後,就已經查覺了自己從未查覺的另一個世界,如同錢幣反面的世界。

他就像是突然遭遇到財務危機般重重的坐回,回想著艾莉娜剛才那會令任何人都感到不捨的靦腆笑容,於是理解到這個女孩如同鋼鐵般的內心:「她不可能回去幹殺手的事業……」

撐在桌上的手反覆拍打桌面,接著他拿起筆在便條紙上寫下自己的答案,並且想起了幾個住在歐洲的友人的電話……作為一名投信界的能手,他深知未來規劃是相當重要的,由其是關於防患未然方面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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