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會放一首歌
「反正本來就不對你抱任何期待了。」我在日記上寫下少年今天聽到的那句話,然後平靜地闔上原本是用來抄寫筆記的本子。反正也用不到,雖然原本是用來抄寫作業的,但是如果只是買來,作業也不會被抄寫上去。
我就是少年——這樣子的介紹毫無意義。就好像抱持期待,同樣也是毫無意義的,因此我並不對自己抱有任何期待,也不對任何任抱有甚麼期待,如此一來就算是做錯了、不成功了、甚至是失敗了,我也不會格外傷心,因為對錯既是毫無意義的,期待而失望也是毫無意義的。
一個少年坐在書桌前喝著開水,我當作那是酌著酒,漾著暈暈的臉頰的櫻紅是酒醉而不是眼淚,輕輕的用力的呼吸是嘆息而不是哀號。一個少年需要多少的時間蹉跎光陰,才不至於如此厭惡而痛苦的活著呢?不過,就算是那樣的答案也是沒有意義的。
畢竟,惆悵在找不到路口的迷宮裡只是處處碰壁,卻也一點意義都沒有;不過,就算是在蜿蜒難行的行路上找到或偶見一個轉角或一家店頭也沒有任何意義。自然,我開始思考自然的想法,對她的觀念感到恐懼而困惑而無法理解。
「對任何人抱持期待,本來就沒有意義。包含自己,也是如此。」她那淡淡的唇兒咬動柔柔的字兒,捲動涼涼的風兒,卻令我的心頭下起滂沱的猛烈的大雨,嘩啦嘩啦的巨雷與轟隆轟隆的暴雨,我暈頭轉向的聲希力歇。
啊啊,我又寫進了筆記——是少年對我說的,也是她對我說的。我和她對話,就像和少年對話,分不清楚、就算分得清楚也沒有意義。自然沒有形體,因為不需要形體;自然沒有思想,因為不需要思想,她沒有困惑也沒有目標,因為那些也都是無意義的。
這是多麼令人驚恐,對她而言卻是那麼地平淡無奇。人類始終無法理解大爆炸之前的世界,因為沒有意義——但是她了解,卻從未告訴任何人,也因為沒有意義。
大爆炸之前是什麼光景?科學家代替她說,缺乏空間,沒有意義;大爆炸之前存在什麼?科學家也代替她說,缺乏時間,沒有意義。那為什麼妳要出現在我的面前——因為我是你的想像,自然而沒有形體,因為擁有形體是沒有意義的;而你的想像創造形體,儘管那也是毫無意義的。
「為什麼要來找我?」我問她。
「我並沒有來找你。」她回答。
「為什麼要與我對話?」我問她。
「我並沒有與你對話。」她回答。
萬般不解,少年怎麼也無法明白,這讓我痛苦、難耐、苦惱、徹夜難眠、廢寢忘食,我茶而思、飯而想,到底為什麼有,又為什麼沒有?到底是有對話,還是根本沒有對話?
她是我的想像,她的形象、她的存在、她的行為、她的思想,那些通通都是我的想像——那我是不是瘋子?她沒有回答,只說對她不知道什麼是瘋子,就算我解釋給她聽也是徒勞,因為沒有意義。
我又問她「為什麼妳在這?」
她回答「我沒有在這,只是無所不在。」
我再問她「為什麼妳無所不在?」
她回答「因為不存在,所以無所不在——存在的自然是被定義的,然而自然是無意義的。」就像生物生死輪迴、就像生命弱肉強食、就像川水生生不息、就像山蠻綿綿不絕,都是自然而沒有意義的,意義不存在所以生命才會存在,生命存在所以意義並不存在。
我試著記下她講的話,試著記下她所闡述的詳細的內容。
但是我記不起來——她說,記憶也是沒有意義的,人記得、總有一天也會忘。
那麼,不論我做甚麼,也都是沒有意義的,不是嗎?
我問著被我想像、被我創造的她。
而她不語。
難道自然的智慧沒辦法回答?我訝異的更加無法入眠,下午躺在沙發上整個腦袋老是兜著這樣子的疑惑,想著為什麼我會遇見她,也想著為什麼她會告訴我那麼多,又想著為什麼她總說著她什麼也沒做?
不是都因為沒有意義嗎?為什麼我會遇見她,又為什麼她會告訴我,更為什麼甚麼都沒做?做與不做也同樣都沒有意義不是嗎?那麼做、那麼想像、那麼創造,又是為了什麼呢?那麼存在、那麼思考、那麼生存又是為了什麼呢?
網路上的匿名網友說,這是青年不懂愁滋味時,強說愁的典例。想的事情根本不著邊際,也沒有意義,一點都不切實際,想這些無解無意的答案不過就是自視過高的想像,同時也是自信過滿的象徵。
「反正本來就不對妳抱任何期待了。」我滿懷惡意的告訴她。
自然就此不語。
但我明白了。
自然無所為,卻造就了時空;時空無所為,卻造就了宇宙;宇宙無所為,卻造就了元素;元素無所為,卻造就了生命;生命無所為,卻造就了萬物;萬物無所為,卻造就了妳我。我沒有多想,卻始終在思考著所有的問題。
我甚麼也沒做,心情卻照樣依著我的思考高低起伏。我甚麼話都不說,事情卻照樣拉扯著妳我變化、撕裂、崩壞而粉碎。倘若一切的真實來自於無,那麼有就是無意義而無必要的,對吧?
當我這麼笑著一說,妳終於露出了相遇以來第一個滿腹情感的表情。
那是慌、是憂鬱、是滿滿的不安。
「沒甚麼,只不過是個渣。」我將這樣子的留言記入筆記本,然後翻著前頁。
「以前被人罵過,現在還是如此,果然是本性難移。」一個網友這麼留著。
「你若走,天才將死。」另一個網友則這麼說著,我笑了。
「我們都以為你是對海蜃大不滿,所以才會在她每發一篇文就搶先上去回應。」一個碰巧同班的同行朋友。我又翻頁,又翻頁,看到了國小時的評語。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然後,我不自覺地欣然地笑著哭了。
如果少年可以祈求與自然擁抱——只是這麼想著,於是我展開手擁抱了陽光……自然,而沒有意義,所以無為,而後造就傳奇的一生。倘若我也能夠像那陽光、像那雨,不論多麼憂愁我都將不為此停歇,就算痛苦,至少也得像那雪一樣,奮力地堅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