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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重啟

 

 

 

「咦,妳不會算這個嗎?」

 

「是……嗯嗯。」

 

「呃、好,那我教妳哦……老師不是有教這個計算公式嗎?妳先把次方解開然後作整理,然後再把那個公式套進來用,然後再由妳得到的答案去查……」

 

既然那是個由上帝下令只准發生瑣碎小事的日子,也就理所當然要是個普通的下午了。面對熱輻射一如既往的悶烤,使氣溫到達平時應該到達的高度,便觸發了人們一貫的應對方式。

 

對這名留學生而言,那正是個因為熱過了頭,反而讓她感覺無比清爽的午後。尤其今天還是打她移居這個位處亞熱帶內緣,在地圖比一格比例尺還要小,不拿放大鏡根本看不清楚的海島國家的第三百六十五天,終於滿一年了呢。

 

認真說起來,她是在第一天踏進這所學校後便成為了全校最受歡迎的校花,好像凡只要是男性就會對她露出了毫無防備的傻笑,這也使她突然成了名人圈子難得的新血。然而,僅是一個月過後,她便將天生的蘇狄士血統隱藏起來,去沙龍店作一個陌生的髮型、染一個陌生的髮色、戴與瞳孔相反色系的瞳孔變色片,好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普通,同時也退出了那令人不予置評的名人圈。

 

雖然她不會留念當年那樣亮眼的髮色,也不會懷念當時那樣漂亮的自然捲;她根本不喜歡自己原本的髮色與髮型,她覺得使她在外人眼裡過分顯眼,同時也會讓她感覺自己好像無法從過去走出來似的。尤其捲髮總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容易猶豫的人。

 

她喜歡這個島上的人們所擁有的那與棕熊的毛色類似,看起來卻又格外純淨的黑髮,尤其是那種髮色印岀的光亮是比金色頭髮還要搶眼的,這讓她覺得那種頭髮或許才是性格明確而大方的依據,尤其那樣樸素的直髮更能表現出她那不再徬徨的決心。

 

就在改變的程度形同改頭換面的那一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自己:已經不需要把自己拘束於已經遠去的沼澤當中了,不需要害怕自己會再度失足落入網中。因為這海島是個終年炎熱、長期接受日光照耀的地方,儘管仍有黑暗卻也很難再找出那沒有光明的角落:這已經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儘管教官會計較真的與假的金髮碧眼,而女同學又會一天到晚比較誰比較受歡迎,男同學更是成天無聊沒事就喜歡傳紙條玩真遊戲,然後又一群人著魔似的一年四季每天寄一張情書,又或者在她的抽屜裡擺上一些嚇人或讓她摸不著頭緒的禮物。說得上是很煩人的,但是這又有何不好呢?這名留學生已經找到了自己最能適應、最能放心的國度了——就是這個東方的福爾摩沙。

 

可是要在這裡安定下來也不是說很容易,在剛才踏上這座寶島的頭一個月,正是使她感到最為煎熬的那個月。因為她可完全聽不懂這些僅存於東方又是世界第一難學的語言呢。雖然這個海島的教育似以美語為重心,卻也保存著他們自己的語言和諸多方言,這使得她和同儕幾乎無法順利的溝通。

 

那個月,就連春天也表現得很咄咄逼人,時晴時雨的也捉摸不定,不但很難預測,有時突然下起的雨又像是有人從頭上倒水下來一般。好像整座島和每個島民都想把自己趕出陸地一般,那時的她是一天一天承受著沉重的打擊。儘管那是那麼的難受,她還是勤奮於尋求任何管道與方法來排除和同學之間的障礙,又或者是那些人終於接納了她。當她認識第一個能夠與她溝通的人時,是在快滿兩個月時。

 

一個靦腆的男孩,和其他人一樣從頭到腳都泛著明烈的光明,但是他則更像名天使,讓人的感覺格外的溫和。只記得當時男孩拿著他那寫滿翻譯和標音的小手冊,蹉跎不前地喊出一句令她一時沒法理解的話語。更記得當時的自己雖然明白那是無可奈何的誤會,卻還是沒辦法打個好的圓場。

 

那個男孩將用來招呼妓女的貶抑詞誤用為招呼語對她喊了出口,那確實是有錯在先的;但是,她也覺得自己既然知道那要不是第三方的惡作劇就是偶然的誤會,卻還是難以釋懷以至於口氣不佳,同樣也是鑄下了大錯。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用什麼眼神在看他了,只記得自己就算事後作了反省也沒能道歉。

 

幸好在那件事過後,事隔幾天那個男孩便又來找她說話了。男孩像是在告白那般羞紅著臉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與她溝通,好似真心想要與女孩成為朋友,便讓她更感愧疚。但也因為那件事,才讓她察覺到這個海島上的人文特色。原來,他們竟是那麼得不拘小節,便覺得自己是太小氣了。

 

 

 

男孩今天依舊努力和她交流,尤其是在她已經越來越熟悉在地語言的現在。

 

「呃、今天過的好嗎?」那身材似乎比留學生兒時更加嬌小的男孩就在一旁,打斷了她和女同學的作業練習。儘管週遭因為過度熱鬧而吵鬧的讓她分不清左右,這個男孩輕柔的語調卻還是能清晰的傳達到她的耳中,尤其是在男孩以留學生祖國的語言提出問候的當下。

 

「我很好,謝謝。」她以自己的母語回應,接著試著以這個小海島的語言開口糾正:「詢問的時間不適當、剛剛的問候語是在晚上用的。」

 

光是這經過一年努力終於能夠應答出的簡單會話,就讓留學生感到格外得高興。比起聽到祖國的語言她更期望自己能夠成為這個國家的人民,而現在的她更高興自己能成為這個國家的人民。今後或許還會有所遷移,至少她已經確立了自己的國籍。但在過去,她根本不知道身分證明一類文件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原來沒有真正的身分。

 

「哦!莉莎醬,我懂了!原來如此,那是晚上才能用的問候語是嗎?那下午呢、和早上是一樣的嗎?」那擁有靦腆笑容的可愛男孩又是個讓留學生敬佩的人,儘管她無法理解為什麼這男孩總是要唸錯她的名字,但是她仍然專注地解開他的疑惑,反正那樣稱呼也沒什麼不好,畢竟那是個比自己更加勤奮、光明的好同學。

 

而在前座跨開雙腿反坐的女同學很顯然理解其中原因,於是旋即揮動交疊於椅背上的雙手,一隻食指直指著男孩大聲地糾正他:「小敬,你不要一直用『醬』啦!而且人家的名字明明是艾莉娜!」

 

「誰叫靜醬都不讓我喊小名,妳不行就算了,莉莎醬的小名也不讓我喊。」

 

「你也不要叫我靜醬啦!再叫我『K』你哦!叫名字不就好了?難不成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雯靜這兩個字你不會寫嗎?」這聽起來是很火爆的談話,讓艾莉娜覺得情況可能會失控,她想要制止,不過過去的經驗告訴她這不需要在意。

 

這是個上帝下令只准發生瑣碎小事的日子,也因此理所當然是個普通的下午。他們互相揮拳卻只是嘻耍打鬧,因為他們知道分寸——這個海島上的人們似乎都比住在大陸上的人們更知道分寸,或許是空間小了些、生活簡單了些,他們追求的也更明確了些。

 

艾莉娜不知道他們追求的是甚麼,只是因為看著環繞四周這些不只無害的,甚至還會散發溫暖的光明的人們,而沒有來由的感覺到滿足,於是再度展開與數學題目的戰爭。

 

老實說剛開始她總覺得數學不是一個困難的科目,因為她懂得計算比紙上的數學還要困難的事物,那些事物就是自然環境所隱藏的各種數值,計算那些數值是沒有既定公式也沒有既定手法的,為了尋求正解她總是要經過很多實驗,雖然透過節目,她知道計算公式的存在,但是她相信實際的計算。必須更依賴直覺。

 

不過真正放下測量裝置,拿起鉛筆用自己的大腦去計算所有的數值,確實比較有挑戰性和困難度。原本對數字有些自信的艾莉娜頓時也開始感覺數學是個難以招架的學科,難怪同學們總是以討論數字為話題。

 

以前,艾莉娜所打的戰爭是冷血而殘酷、嚴肅而無情的,創造死人是家常便飯。而現在,她所打的戰爭依舊殘酷、依舊無情,而且創造的不只是死人,還包含了瘋子。

 

「好啦!不要打擾我和小艾準備段考。啊、對了,這題怎麼算?我想到快瘋掉了還是想不出來。」雯靜熟練的轉身抓起了自己的試題卷又回過身來,這樣流暢的動作簡直像極了擬艾莉娜依稀還記得的武術技巧。

 

艾莉娜趕緊抓緊機會模仿一句她很常聽到的話:「快死掉了啦……」

 

很明顯的,三個人都是在無趣裡找樂趣,也因此很有默契的噗嗤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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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柳yali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