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明明都經過了一年,那一天陰涼的天氣照樣清晰地寫在艾莉娜的心頭。雯靜的掌心溢散出令人安心的熱度,引著她走向座位。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此時的艾莉娜格外地感到溫馨。

等到雯靜既疑惑又惱怒的白眼對上她,艾莉娜才發覺自己的嘴角居然揚得奇高:「幹麻,我臉上有東西嗎?」

這讓她尷尬萬分,趕緊揮手是否:「啊、不,沒有……」

「那就快進去啊。」順著雯靜手指的方向,艾莉娜才察覺那是她的座位號碼。

才剛坐下,雯靜的話便令她難堪至極:「妳剛剛到底在笑什麼啊?」

「真、真的沒有啦——」

「嗯?才怪,妳肯定在想什麼,妳都會在很奇怪的時候笑,絕對是我有甚麼地方不對勁對吧!」艾莉娜從沒想過自己的情緒原來表現得這麼明顯。雯靜的乘勝追擊不只讓她不能不有所回應,更讓她覺得她真是該挖洞躲起來了。

「只是想到剛入學的時候——」

「轉學進來的時候?」

「嗯。」

雯靜矯正了艾莉娜的話,卻越發困窘。面對這樣的狀況,艾莉娜便更是確定自己已經在這個世上恐怕已經沒有容身之處了,她試著發出聲來回應:「就是,我剛來這個學校的時候啊……」

「嗯?」

「那個時候的妳的手,好溫暖呢……」

「等、等等!」顯然是這話把雯靜的上半身誇張地推出了位子,她更是瞪大了眼,嘴巴不可置信地落在了地上:「小艾妳……不、不會吧,難不成妳是……」

GAY!」突如其來的聲響嚇著了艾莉娜,但同時也嚇著了雯靜。

GAY?」

「不——絕對是哪邊搞錯了啦!小艾她怎麼可能會是GAY,小白妳不要亂說!」似乎,對話內容突然轉向了艾莉娜根本無法理解的地方,雖然她聽得懂那三個字,卻完全無法了解他們一個字一個字唸所代表的意思。

好像,不是所謂的同性戀吧?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呢,在這個海島上,艾莉娜知道自己的英語是完全派不上用場的。他們講的英文實在太特別了,有著很多很多她根本從未知道的意思,因此,雖然英文是艾莉娜的強項,但是她從未敢膽對英文課感到安心,外語會話也是如此。

「可是剛剛那話根本就是……哈哈、雯靜妳這樣可是腳踏兩條——」

「靠、閉嘴啦!」

發車的號令傳進了耳裡,逐漸大聲的運轉聲敲動軌道,埋沒了一群孩子吵鬧的話聲。雖然始終搞不懂,但是這樣子的問題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麼,但是當大家靜下來的時候,列車也就埋進了黑夜。

 

迷茫是晃震所帶來的空虛感,這空虛感深深地讓艾莉娜覺得困惑。她還沒開始想,便發覺自己被披上了一件油黃的衣巾,看起來溫溫地,身體確實也感覺暖暖的。她先抽起手機看了時間,是下午一點,整整三個小時就這麼眨眼地過去了。

東看西看,其他人若不是睡著,就是坐在各自位子躲在自己的小小世界,小小世界顯然就是那些被椅背和手把、走道隔絕開的空間,艾莉娜雖然看得到他們,卻從不覺得自己能夠涉入那些世界。在班上是桌子,在台鐵上則是椅子,這讓她免不了有些失意。

對坐的不是小敬,而是一個她不太熟識的同班同學,斜對面的也是;只有身旁的雯靜。這讓艾莉娜感覺到每個人都好像有一個玻璃箱子,又好像是每個群體間都有一個圈子,這玻璃箱子或是圈子把他們裝在了裏頭,讓她無法越界、觸碰,艾莉娜根本沒辦法試著認識這些人。

現在,該怎麼辦呢?腦裡兜著、兜著又兜著,她彷彿看見了很多、很多又很多,那些同班的、不同班的;靠近的、不靠近的,才發覺自己在這個車廂裡,真正認識的人實在好少、好少,在她坐下之前和雯靜聊天的同學,還有管理班級的班長,甚至連老師她都不太瞭解,就連樣子都記不太清楚。

一時之間,她感到深切地失落了。轉頭望向緊閉的玻璃窗子,聆聽那一陣又一陣的震動聲,好像所有的東西都開始失焦,失焦的一切都被隔絕在這面窗子之外,令她有種被隔離的感覺。

看看翠綠的山巔吧、聽聽涼爽的風聲吧。她這麼告訴自己,但是不敢打開窗戶,只是在腦海裡想像著;想像青山綠水就在眼前,廣闊無際的田野就在飛旋,一根又一根的電線杆不斷穿越,高樓大廈離的越來越遠,剛結束不久的學業也跟著煙消雲散。

方程式、公式、元素週期表、分子鏈、成語、作文題目……。遠去了。

莎莉娜、麥克、琪歐娜、塔里克、童年、槍械……。消失了?這讓她失意了,眼前的山水成了掛在牆上的油畫,隔著透明卻無法伸手貫穿的玻璃,燈光打在藝術品上,然而她卻是個不懂畫的外行人,看著田井發呆,然後感到茫然。

究竟是他們消失了,還是我消失了?究竟是他們封上了圈子,還是我躲進了玻璃箱子?艾莉娜突然在一時之間盪回了心神,彷彿她的心靈一直都在盪鞦韆似的,當盪到低處的時候她便想起那些過往,等到盪到高處的時候她便看見了眼前那片青山綠水。

「好漂亮——」她從沒看過這麼真實的影像,滿滿的綠、滿滿的黃,包裹起一片陌生卻又令人熟悉的灰。一再晃過眼前的電線杆象徵著電車的前行,儘管她會懷疑,不過說到底是電車前進還是電線杆前進也不那麼重要了。她專注看著景,看著無邊無際的藍,青青的花海蕩漾在大洋上,亮亮的光明不照出半點影子,反而將夏季色彩揮灑在她的臉頰。

好美。

「啊、妳醒了啊?」一隻手攀上了艾莉娜的肩膀,如果不是先聽見了聲音,她大概會被嚇得驚慌失措。雯靜顯然沒考慮太多,她還在揉眼睛,接著還整理著其實很整齊的頭髮,就像每天一早都是那麼做的。

「嗯、剛剛醒來,我好像睡了很久——應該快到了吧?」艾莉娜激動地點頭,儘管雯靜的眼睛還是瞇著,就像是個滿腹懷疑的婆婆似地,駝著背東瞄西瞧,然後才回過頭來:「應該還有一個小時吧。」

她的眼睛眨了好幾次,就像是連續十五張的攝影快門那般,讓艾莉娜不免覺得好玩又有趣,接著才終於把眼皮一整個撐開來,回過頭來問艾莉娜:「對了,妳沒吃午餐吧?不會餓嗎?」

「嗯,好像有點呢。」艾莉娜這才渾然地感到空虛,伸手摸了摸腹部,鬆垮的上衣似乎皺成了一團,感覺特別的厚。她先拉了拉衣服,把它整得能夠平貼在身上,接著才向雯靜開口回應:「午餐啊……我是有帶點零食,應該『OK』。」

這旋即遭到雯靜的駁斥:「零食不好啦,還是要吃飯才行。雖然冷掉了啦。」

她顯然早有預料,一隻游過黃色衣巾的魚衝出了水面,白皙而纖細的手腕上有亮眼的金屬小吊飾,鑲著一顆顆綠色的小鑽。但是雯靜要讓艾莉娜注意的顯然不是吊飾,而是她手上拿著的竹板便當盒,上頭有著紅銅色的老照片和楷字書成的台鐵便當字樣。

「嗯!」東方的食物果真是以米飯為重點,這讓艾莉娜忍不住期待飯盒裡的菜色,相較於西方的飲食習慣以麵團為基本,她更對這個海島上的傳統食物感到好奇。讓她尤其困惑的是,這個海島的人就算是急也熱愛吃飯呢。

而且,也常常聽到台灣人叮囑著「一定要吃飯才行」之類的話。感覺就好像是個非飯不可的民族,但像是肯德基、麥當勞、泰食之類的飲食卻又到處可見。社會課上說道的多元觀點,好像真的光看吃就能看見當中奧秘呢。

「啊,是蛋耶……我要開動了!冷的好像很好吃呢。」

「那是滷蛋啦!還有,熱的比較好吃吧!冷掉味道會變哦。」

「味道會變嗎,真厲害耶!」

「啊?」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亞柳yali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