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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燉馬鈴薯和炸雞、烤雞等等的,甚至還有前置餐點,不過只是簡簡單單的生菜沙拉,好不好吃恐怕得看老師的手藝。這一餐對高敬傑來說,其實算是有點豐富的,但是並不一定滿足口腹之慾,反正他本來就對學校的供餐沒有信心。一個人坐在「活像是角落一般」的座位上安靜地吃著,老實說來連他都覺得自己有點孤單。

雖然前後左右都坐著同學,但是他只顧著埋頭吃著自己的晚餐,甚至根本不想聽到周遭吵鬧的聲音。學校沒事安排在這間窮酸地聚集大家一起吃晚餐,其實光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可笑。這樣子的話,還不如直接吃飯店的餐點好。

在這間除了破木板和舊掛燈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的木屋裡吃飯,老實說讓他感覺自己並不像是來此畢業旅行的,反而像是上公司餐館的工人。雖然他並不瞭解工人上公司餐館會有甚麼感覺,卻總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工人,連吃飯都不得安寧。

擠在滿滿是人的空間裡,著實令他感到鬱悶難受,領口彷彿被人用繩子束了起來,整個人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儘管如此難受,高敬傑依舊埋頭繼續用餐,他知道自己自然是不能在這時站起身子,直接離開得,而且那樣也會引人注目與誤會。

他尤其討厭流言蜚語,人做了甚麼、沒做甚麼都會受到流言的侵害,通常還不是好事情,每句蜚語總都是越傳越壞、越來越誇大不實。在學校生活的經驗也好,電視上看到的事情也罷,都讓他更深地厭惡那些傳言,也因此他非常在意自己在學校裡的風評,並且盡量避免因為自己的任何舉止而產生半點風聲。

但是這並不會讓他疲憊,從小到大的經驗使他很容易處理那些事情,但是艾莉娜好像就對流言蜚語缺乏足夠的戒心,雖然他還搞不懂這位女士在想些什麼,然而他察覺到她對這些事情的漠不在意,總是過度放任流言得產生於蜚語的繁衍,老實說讓他時不時都對艾莉娜的處境感到擔心。

這種跡象有時候甚至會讓他懷疑艾莉娜是不是在操縱娜些力量,儘管他接著就否認了這種可能,卻還是常會忍不住去猜想。尤其她是多麼神秘的一個女性,他知道她絕對不會同身邊任何一人那般簡單、明瞭,容易瞭解,他明白也正是這一點讓自己想要去接近她的。

她好神祕,這點讓他禁不住想要更瞭解她哪怕只是多一點點,也甘願為此付出任何程度的代價。高敬傑覺得這正是自己家族血統所流傳的生理、特徵與力量,他沒辦法阻止自己去打開薛丁格的箱子,他忍不住想要看看裡頭的貓,怎麼也忍不住。

吵鬧聲裡洋溢著一股特別吸引高敬傑的氛圍,這使他無意識的抬起頭來,想也沒多想就回過頭往後看去,卻沒有看見什麼異樣。他心下覺得奇怪,但也就姑且作罷,喝了一口湯之後繼續埋頭用餐。

 

艾莉娜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同學強迫似地拉出木屋,不過雯靜似乎對此瞭若指掌,但也正是因為她擋在自己與那幾位同學的面前,她還更沒有機會瞭解事情的細節。感覺雯靜好像是在保護自己,她只能從字裡行間察覺這一點,並為此感覺有所虧欠。

「我說妳哦!妳到底是站在哪一邊啊?」她和幾位女同學討論的主題似乎是小敬,但是為什麼不把當事人直接找出來講清楚,這就是艾莉娜不明所以的地方了。然而雯靜顯然清楚情況,也就讓她沒有機會提出這個意見,她覺得小敬的事情大概也是雯靜的事情,可是應該和自己無關就是。

「當然是敬傑那一邊啊!搞不清楚狀況就不要隨便製造問題嘛!」

艾莉娜光從後頭望著雯靜的身影,就能感覺到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多半也在向周圍發射一種她所無法瞭解,卻會不自覺感到畏懼的氛圍。這讓她非常好奇,不過艾莉娜卻得自治,因為現在的情形顯然不容她好奇。

「什麼敬傑那一邊?我看妳自己也想參一腳吧!」

「哈哈、笑死人了,我想參一腳?妳先查清楚我和她的關係我們再來談!」

此話剛從雯靜口中落下,便見她迅速回過身來,一把抓住艾莉娜的手袖便跑了起來,方向還是那群女同學的方向。艾莉娜雖然沒有清楚看到,也沒有時間意識到那一點,但她不論是當下直覺,還是後來再想想,都覺得那幾位女同學顯然不只是被雯靜的舉動給嚇到了。

艾莉娜好佩服雯靜的果斷,她當下的眼神肯定充滿了魄力,才能嚇得那群同學反射地讓出路來。於是她也覺得自己不該疑惑,趕緊也擺動起腿來好跟上她跑的速度,免得拖累雯靜,雯靜似乎是認為後頭的女同學不會追上來,才跑開一段距離便停了下來。

「喂、妳有甚麼毛病啊?給我記住,情敵!知道嗎?妳們兩個都是情敵!」這話在後頭響著,卻打得艾莉娜彷彿撞上了甚麼似地一震一震肩膀,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誤會了、被牽連進某件事情裡頭了,好像還不是一件好事情。可是自己卻連一丁點都不瞭解,這讓她直覺情況相當不妙。

「到、到底怎麼了啊?」

「沒什麼啦!敬傑在學校人氣很旺而已,他從小就是不管到哪都人見人愛,才會給我們招惹這麼多麻煩,妳不用在意!」

這讓艾莉娜不禁感謝自己能夠擁有這麼可靠的朋友。就連此時走在漆黑朦朧,本該令人恐懼不安的夜裡,艾莉娜都不覺得怕了。她知道這樣子的勇氣肯定是雯靜傳染給自己的,否則要她一個人在這般夜色下走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視界不過短短幾尺的森林裡,她覺得自己絕對會被嚇破膽。

不過才剛剛為此感到慶幸,她便覺得週遭安靜得太過頭了,彷彿有甚麼潛伏著。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才警覺地察覺到一個疑問:為什麼雯靜要選擇跑進森林裡,而不是回到大木屋呢?走這條路是要提早回到小木屋嗎?這樣子的疑問彷彿是一個漩渦,越轉越急也就越破越大。

逐漸地,這個漩渦便把艾莉娜給吸進去了。她感覺到不安,對於沒辦法明白雯靜的意圖更是覺得懊惱,這讓她越走越想開口問,但又覺得這樣子的自己對朋友缺少足夠的信任。一步、一步,就更讓她矛盾、困擾。

「嘶……」她開始覺得風冷了、夜暗了,開始感覺到可怕了。儘管雯靜就領在前頭,但是卻半句話都不說了。艾莉娜也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就算開得了口又該問什麼,這讓她察覺狀況的不對勁,恐怕不只是不妙而已。

這使他越發越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活像是在過地雷般艱辛困難,明明、好像只走了幾尺,小腿肌卻像是運作了幾百回的活塞痠痛、僵直,令她感到越發難受,呼吸越來越急、越來越喘。艾莉娜好想問她,問前頭不斷行走,彷彿是在遠去的這個背影,但是要問什麼呢。

「我問妳喔。」突然,雯靜的聲音好像鬧鐘的鈴聲般打進了艾莉娜的耳腔,振得她旋即如驚醒般踮起了小腳,有些沉重的毛絨小靴便在乾癟的土壤上刷出咱咱聲響。

「是?」

「嗳、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啦,不用這麼緊張!」

雯靜話雖然如此,但是在艾莉娜看來卻總覺得這話、這口氣和她的神情是完全對不上的。雯靜微微開闔的眼睛在夜裡映著點點月光,看起來便更是陰鬱,這嚇得艾莉娜怎麼也沒辦法放鬆,甚至不敢多靠近她。儘管艾莉娜有意識到這一點,覺得自己這樣子的態度實在很不禮貌,卻怎麼也沒辦法。

「我問妳喔——妳覺得敬傑人怎麼樣?」

在森林小徑的一處,而且四下無人的這個地方討論這個問題,總讓艾莉娜覺得事情並不是簡單到並沒有那麼得重要。但是既然雯靜是這麼說的,她也就自覺自己該好好應對這個狀況才是。

「頭腦很好、給人感覺很可靠,而且脾氣也很好,說話也很有禮貌……」

「啊啊、更正,如果前提是戀愛對象的話?」

看見雯靜突然之間的手忙腳亂,其實讓艾莉娜心下大石變輕不少,但是雯靜的問題卻始終是那壓得她不能放鬆神經的石頭重量。艾莉娜知道自己必須好好回答,但是卻怎麼也沒辦法取得自認為適當的說法,「前提是戀愛對象」這點她從未想像過,她根本沒想過戀愛的細節,自然也不知道怎樣想才算是以戀愛對象為前提,因此更是沒辦法啟口了。

這讓艾莉娜蹉跎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從嘴間擠出空氣以聚成實話:「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耶。」

「啊?啊、果然是這樣,我早就猜到了。」結果雯靜分毫沒有生氣,甚至對此也一點都不感意外:「啊、反正都已經被她們氣到肚子都飽了。要不要到處去晃一晃?我是說、走一走啦。」

「嗯、好啊。」雖然心裡頭萌生了不少困惑沒能解開,艾莉娜還是感受到心頭巨石落下之後的那股輕盈感覺。她總覺得自己剛才渡過了一個好大的危機,儘管她並沒搞清楚那個危機的模樣,但是既然雯靜沒有深入提究,艾莉娜便覺得自己是不該涉獵太深。

「人總有隱私的。」她不記得這是誰對自己說的話了,只是臨時想起來,便將此話放在心頭裡好好琢磨了一番。艾莉娜在經過這件事之後,便覺得自己好像茅舍頓開一般,突然想到便搞懂了這句話的意思。每個人都會有一點點小祕密,那些小祕密恐怕就是區隔人與人之間的薄膜吧!但是該不該去戳破它打破那種人與人的差別,艾莉娜心頭還沒有答案。

「在山上會比較好看到星星,果然是真的。」和雯靜走在一起、一起仰望頂頭上那片時暗時明的朦朧星光,便讓艾莉娜覺得輕鬆愉快、感覺僅僅只是如此小事就能讓她感到通體舒暢。卻也讓她心裡頭免不了揪成一團,並且就像那星星一樣閃爍不定。

這是畢業旅行。此時此刻她不想要想起來,卻還是察覺到了。夜空上在怎麼多那些個一閃一閃、時暗時明,眨眼間璀璨亮麗一閃神卻又變得憂鬱陰暗的星群怎麼樣美麗,怎麼樣晃動星盤,使之傾斜也沒辦法剝奪或者掩蓋一個事實;月亮才是最大、最名的,儘管它的表面千瘡百孔,時常黯淡不明,卻也不能爭。

側望雯靜專注昂首觀星的模樣,艾莉娜不盡感覺到自己與她的距離,好像就像自己與她所觀測的星星的差距那麼得遠。可能不是現在,但是就快要了,她接著下來就要面臨畢業,之後就沒機會和雯靜或者小敬再作同班同學了吧。

而且,自己說不定哪一天又會舉家遷移。儘管麥德家族這幾個世代好像都定居在台灣這座迷人而美麗的島嶼,但是艾莉娜也知道自己不屬於這個家族。一瞬間那些東西又回來了,這個下午的出行明明把它們丟在都市裡頭了,如今卻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情而全都回來了。

艾莉娜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註定要被這些令人心煩意亂的事情給追逐,並且被緊咬著不放。她意識到自己的身分,瞭解到自己本來不該存在於這個地方。也就是說,她既不該存在於這個地方,也不存在於這個地方。「艾莉娜」這個存在恐怕只是個幌子,有一天她會消失無蹤,而她所留下的足跡全部都只是虛妄的影子。

組織再找上門的可能性她不是沒有想過,但是現在想這些實在太煞風景、太不合時宜了。艾莉娜希望自己不去想,卻又不能不想,相較於身旁的雯靜是那麼安定,她更覺得自己心頭是波瀾萬丈了,好想要和雯靜一樣、和她一樣。這樣子的想法在她的心絃迴盪,逼得她不得不朝心裡的那片海大聲叫喊,才能免得自己發出聲。

「雯靜,妳想要讀哪間學校啊?」

「哪間啊?不知道耶,考得上就讀吧。」

這個回答讓她的心更加糾結了。儘管艾莉娜並不瞭解這個回答代表了什麼,但是有個直覺卻不斷在提醒她,告訴她,並且標示這些話語,讓她一聽到就直覺地認為自己的未來應該會越來越發的不幸。就算稱不上不幸多半也沒辦法如自己所願。

「我可以和妳讀同一間嗎?」艾莉娜小心地望著雯靜,但是雯靜的目光卻始終朝著星空,彷彿她的魂魄早已飛到了宇宙,徒留下一具空洞的軀殼。

「妳功課那麼好,應該要讀好一點的學校吧?」

艾莉娜不知道該再說什麼,畢竟她總不能把心頭那沉悶的難受隨便地說出來。雯靜肯定不會想聽的。

「人總有一天還是會分開啦。就像星星每個一段時間還是會交換位置,甚至互相遠離。想要永遠在一起,就算是訂婚約也不可能的啦。」不知道為什麼,雯靜意外地講起了這聽來深奧的話,而且不斷說下去:「雖然希望永遠在一起,但是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所以,人要珍惜在一起的時間,分離在所難免,不過只要好好珍惜,一定會成為前進未來的力量的。」

一時之間,好像所有困擾都隨風遠去、流之南海了。艾莉娜把雯靜說的話好好在心頭琢磨琢磨一番,頓時便覺得整片星空都更加絢麗燦爛了。她甚至感覺得到那些星星是在雀躍地跳動,而不是恍惚地閃爍。艾莉娜瞭解到自己是被雯靜開導了,覺得她的話實在太中聽了。

雯靜這時才晃起停滯已久的目光,似乎是察覺到什麼,旋即辯解:「啊、我是在說給我自己聽啦、別在意。」

「我沒事的!謝謝妳,雯靜、能和妳成為朋友真是太幸運了!」

「妳真的沒事、為什麼要謝謝啊?」

艾莉娜搖了搖頭,儘管雯靜再加以追問,卻也什麼也不再多說。隨著思緒由混沌轉為清晰,注意到時間後兩人也就一同朝小木屋的方向直直前行了。這一晚發生的這件事,彷彿真的化為了艾莉娜前進未來的力量,她相信這次的畢業旅行肯定會化為自己相當重要的回憶,不論幾年以後、幾十年以後都會一再想起,然後一再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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